葛优与黄渤：雅痞与喜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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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优与黄渤：雅痞与喜撸》
文/李多钰
套用雨果《悲惨世界》的开头，“只要因法律和习俗所造成的社会压迫还存在一天，在文明鼎盛时期人为地把人间变成地狱并使人类与生俱来的幸运遭受不可避免的灾祸；只要当代的三个问题——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还得不到解决”，这社会总有一种生存方式，属于痞子或loser们。
痞子和loser本是好莱坞并不缺少的题材，但痞子或loser能够持续不断地以一种喜感的方式存在，特别是在票房大卖的现象级电影中格外坚挺地存在，最近30年来，只有华语世界能做到。从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到冯小刚的贺岁喜剧，再到徐峥式的囧喜剧，无不如此。中国人的自嘲精神，在电影这种流行文化的载体中，显得尤其丰盈，简直有种欲罢不能的自虐倾向。
反观好莱坞，如果细数历年票房冠军，自《乱世佳人》以来，你几乎只能看到宏大的史诗正剧，或者音乐剧、魔幻科幻正剧，只是偶尔小尝一点喜剧的点心而已。要是在内地电影院里转一圈，你看到的好莱坞引进片更是清一色《变形金刚》《银河护卫队》超级英雄电影。
对于中国观众来说，情况似乎经常是这样：如果想欣赏宇宙主义战士们的豪迈事迹激励一下自己幼小的心灵，那就去看人家好莱坞大片；如果不想被宇宙主义战士们洗脑，接近点现实，那就只能在如下两种国产电影里选择：或者看黄渤们怎么在这个倒霉的世界里一边跌跌撞撞一边还逗得大家兴高采烈，或者看这个倒霉的世界的另一边那个烧包的“小时代”。
从票房结果来看，中国人还是更喜欢选择“倒霉的世界”一些，这至少说明，中国人仍有着挥之不去的某种loser情结，这情结，若从文学形象上追溯，有《阿Q正传》在前。说到百年来“阿Q”有什么进步，那就是他也冲出未庄走向世界了，不再纠结于祖上阔不阔的问题，而能在现实中摸爬滚打，痛并快乐着。
于是，继属于事业loser们的《泰囧》、属于妖界loser们的《西游降魔篇》之后，属于情场loser们的《心花路放》顺理成章地再一次摘得华语年度票房冠军。而黄渤，则成了参演电影位列前三甲总票房超过50亿的名副其实的华语票房帝。
在黄渤之前，内地票房的喜剧之王属于葛优。葛优相貌可喜，精气神带着老派的绅士风度与幽默感，是一种雅痞的味道。在冯小刚的电影中，这种雅痞的味道尤其暗和时宜，颇为现实地出没于中国城市生活的各种热点之中。《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大腕》《手机》《非诚勿扰》《私人定制》，主题涉及近20年来城市生活风潮，诸如出国潮、网络投资热潮、手机热、剩女……葛优被冯氏喜剧定格的形象代表的基本上是中国改革开放一代中的城市中产，口齿伶俐善于调侃，小奸小坏但本性憨厚，人物挣扎于城市生活主题的不断变幻之中。
葛优在冯氏喜剧的雅痞形象中也有loser的成分，但是掩盖不住精英气质的智慧光芒，细看过去少不了王朔式思想和语言的底子。
2010年，葛优在《让子弹飞》中与姜文联袂飙戏，出演县长马邦德这样一个复杂的角色，喜剧逼格瞬间提升，雅痞的形象也更加成熟。2013年，冯小刚拍《甲方乙方》的升级版《私人定制》，“好梦一日游”草台班子变身高大上的“私人订制”公司，葛优成为西装革履的时代金领，彻底脱离草根loser状。在即将到来的姜文新片《一步之遥》中，葛优扮演一位身穿民国时期警服的长官形象，继续与姜文斗智斗勇，演绎上层建筑中的“杀人游戏”。
葛优正在不可逆转地远离平民色彩，成为上流社会的雅痞代言。与此同时，出身草根的黄渤以彻底的草根精神，迅速占领了葛优正在远离的平民世界。
黄渤的喜剧形象与葛优完全不同。从处女作《上车，走吧》开始，一口青岛话的草根loser身份便与黄渤形影不离。在成名作《疯狂的石头》里，黄渤扮演的笨贼黑皮形象出色到难以隐藏，许多影迷至今津津乐道影片结尾黑皮拿着面包边啃边狂奔的形象，那种饥饿、狼狈与喜感几乎隐喻了某种时代的情绪。
2012年对中国喜剧电影来说是戏剧性的一年。由于冯小刚执意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在当年的贺岁档推出《一九四二》这部饥饿年代的大悲剧，令贺岁档悲情四溢，无意中也成全了一部轻松的都市喜剧《人再囧途之泰囧》。这部由徐峥导演的低成本喜剧获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超过12亿票房，国产电影的票房冠军一年之内票房额度翻了一倍。而此前，冯小刚的贺岁片票房从来没有突破过5亿。
《泰囧》一方面显示了中国市场上喜剧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喜剧的饥荒。它跨越式的票房似乎说明了，一直被当做中国喜剧电影代言的“冯氏喜剧”，其实与观众的真实需求并不完全一致。并不算优质的《泰囧》实际上试探出了新一代城市喜剧的真正市场。
在那之前，《失恋三十三天》已经更新了城市喜剧的电影语言，对准了这个市场，3.5亿的票房几乎堪比冯小刚的贺岁片能量，但是人们更喜欢把它归类为“小妞电影”，而不是城市喜剧。《泰囧》正式确立了新型城市喜剧的基本生态和想象空间，最重要的是，它推出了黄渤、徐峥的完美喜剧形象组合，尤其是黄渤，仿佛脱胎于这个时代的一张脸，毫无隔阂地击中了观众的笑点和喜剧愿望。
（《人再囧途之泰囧》中的黄渤）
黄渤的喜剧形象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就是“喜撸”（喜感loser)。他相貌极富特点，用任何标准看都很难说英俊，但奇特的是，他那张极富特色的相貌适应任何年代，不管是管虎抗日戏《斗牛》里的农民，还是《心花路放》里的失恋城市青年，甚至《西游降魔篇》里的另类齐天大圣，都不会因为相貌的特点而出戏。
和葛优带着点距离感的幽默和适度的含蓄相比，黄渤的表情更直接、语言更粗粝，有更多令人信服的身体语言。他表演的真实让观众时常轻易代入自身，荒诞的城市、无法逃脱的挫败感以及挫败中的小喜悦，就这样催眠了观影的人们，仿佛这悲催的生活还值得一过再过。
葛优与黄渤，这时代的笑脸，也有着多么迥异的两面。
关于作者
李多钰，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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